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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仙鄉

任無雙一眼就認出那是紅燭樓不外傳的毒藥,紅椿是狠了心要置紅芮於死地……以及警告你。畢竟那就是他們當年下在蕭衍墨身上的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和想像中的場景不同,寬庭努力從刺客的縫隙中看到貼在一起的清晝和無雙,「原來是真的公主?」

他匆忙的掄起靠在門邊的棍子護在自己前面,「你們幹嘛,想領教我太極棍法的話,一次一個上來。」

杜寬庭聽見一聲嗤笑。

他們確實如他所料地沒有一擁而上,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一個人步上前來,架起短刀,低聲道:「小少爺,你若是還珍惜自己的性命,便當作沒看見今晚發生的事,現在便下樓去。」

他們顯然只打算撥一個人隨便應付杜寬庭,這讓他佔了一些先機……

「你們刺客是用嘴殺人的嗎?」杜寬庭左腳虛步,單手持棍,前端直指眼前的刺客,「賜招吧。」早就想說這台詞了。

杜寬庭聽過紅燭樓的刺客,招招致命,盡瞄準要害。他的左手護身、右手持棍。就算不能贏,拖的時間夠久、引起的騷動夠大,這些刺客應該也會自行離去。

他右腳猛蹬手上的長棍往屋頂猛擊,揚起數片屋瓦,一個回身甩棍,將數片屋瓦擊向眼前的刺客,而長棍的攻勢也跟著屋瓦來到刺客前方。

長棍猝不及防地打在刺客的肩上,將刺客擊退數步。寬庭收回長棍,擺了擺手,示意讓對方出招。​他發現這些人的行動有所遲疑,似乎是因為在等著某個人的指示,而那個人此時仍躲在現場的暗處。

「喔呦──」

林湘歌眼看平日被自己戲稱為吃餅的杜公子還真的有幾分拳腳上的真材實料,忍不住吆喝了一聲。

杜寬庭揮舞著長棍,身姿竟比平日與師父對招時快速上無數倍,那刺客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猝不及防被你掃到屋頂的一邊,再爬不起來。

他吐出一口血,在失去意識前,用顫抖的聲音道:「這不可能……甲木……」

另一邊,早已埋伏在場邊的兩名刺客朝著柳清晝與任無雙的方向快速奔去,一瞬間暗器短刀如雨而下。

風聲瞬起,熟悉的氣進從遠而近。任無雙眼角餘光一瞥,收斂心神,判斷攻擊方位與殺意來源。
──目標是柳清晝。

他沒有喊聲,也毫無猶豫,只是極為自然地往前一踏,衣袂一轉,將清晝摟在身側,抬起右手領著她閃過當頭淋下的刀光劍雨;左手則暗暗扣住腰間暗器,警戒其餘突襲。
這是他的債,沒有理由讓她償。

閃躲之際,他瞥見刺客露出瞬間破綻,立刻抓住空檔,以迅雷般的速度射出方才扣緊的銀針,不偏不倚地擊中來者腳筋,讓人腳步踉蹌,墜下屋簷。

他的目標是麻穴,那兩人從屋上摔落,不死也該去半條命了。

在暗器之雨落下時,湘歌看見那蒙面的女子朝著清晝的方向拋出了什麼東西。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一股異香散出,勾動了她塵封已久的記憶。


柳清晝愣了愣,劍雨已經退去,當下最大的危險貌似是眼前這個偷吃她豆腐的兒時玩伴。於是她手放開腰間劍柄,轉為集氣在拳心用力往任無雙下腹部一揍──反應夠快應該會躲開,那樣她真的打到皮肉上的傷害也沒有那麼大了。僅僅是脫身還夠用的。

就在這眨眼之間柳清晝身後似乎有甚麼東西飛來。

任無雙自然察覺了那股飛來的掌勁。
他微微勾起嘴角,內力聚於腹部,將佳人的力道卸去了泰半。

氣死人了,繼續打。

黃泉仙鄉──那是能夠惑人心智的西域怪香。湘歌並不記得是從哪聽來這名字的,卻一瞬間想起了這幾個字。

不知從何而來的名字浮現在林湘歌腦海,思緒還沒跟上時,手腳便快了一步……或是兩步──

她抄起一把屋瓦,朝那無形暗器的方向擲出……這是神智尚清明時記得的動作……
但與此同時,一股熾熱之感自心脈直衝頭頂,眼前的黑衣女子的身影彷彿與過去的某些殘影重疊,讓人有殺之而後快的衝動……
充滿殺意的雙掌擊出,將那女子猝不及防震翻在地,接著一腳踩在她的胸上。看著對方先是驚愕,隨即在肋骨斷裂時發出哀鳴的模樣,湘歌的心中竟有幾分愉悅之感……

杜寬庭看了一下另一邊打得不可開交的戰場,決定壓低身子溜到剛才交手的刺客邊,用棍子掀開對方的兜帽,確定對方沒有明顯的反應,才靠近檢查對方。

杜寬庭發現,他方才對上的竟是個女刺客,年齡只與湘歌差不多……

搜了那少女一陣子,在她身上搜出一張密函。杜寬庭過去時常隨父與達官貴人來往,一眼便認出上頭有著帝王才能用的璽印。

「活捉梅妃之女」

梅妃──寬庭並不記得北朝皇帝有這樣一名妃子。從這名少女身上,他又搜出了一隻花簪子,上頭以珠寶銀飾雕塑而出的白梅幾可亂真。

杜寬庭皺了皺眉頭,把密函隨便摺一摺,花簪一起塞進衣服裡。稍微把對方衣服整理好之後,就往另一邊的戰場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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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處,任無雙原本還想開口多虧清晝幾句,餘光卻瞥見了湘歌狂亂的異狀。這位林府小姑娘素來爽朗靈動,眼下這呼吸紊亂、氣脈逆竄的模樣委實異乎尋常。

紅芮正在哀號。
老實說,他確實想看紅芮吃苦頭,誰讓她威脅人。
可紅燭樓欲帶走清晝的原因尚未明瞭,留個活口仍有必要。算一算,他好姐姐斷的骨頭也是夠多了,他便放開清晝,一躍來到湘歌身後,抬手在少女耳際拍了一掌。


聲音不大,在人耳邊卻足夠響亮。

「呃!」
這響亮的掌聲確實打破了林湘歌眼前的迷障──

「任……欸!我怎麼──」
發現自己正一腳踩在黑衣女子身上,而且對方口滲鮮血,氣息紊亂,像是快把人踩死了,她連忙縮腳跳開。

那女子試圖起身,卻只吐出一口鮮血,便昏厥過去,任無雙看得出她斷得或許不只肋骨,方才那一震,似乎還有內傷……林大當家的孫女,內功遠超乎他所想像。

「呃,我不是故意的……」湘歌真心誠意且有些慌亂地說。

「是她先動的手──要是林大當家問起,咱們就口風一致,讓紅燭樓買單。」無雙毫不憐香惜玉地撕下女子衣角,探手束縛其手腳及嘴。同為樓內出身,他很清楚這些刺客能有的手段。

「嗯……這女子看來是快要魂歸西天了。」柳清晝似笑非笑地瞥了林湘歌一眼,語調中帶著幾分玩味,「原來三賀客棧的林女俠有如此身手,上回可是我看走眼了?」

她蹲下身,伸手探向黑衣女子的鼻息,指尖在對方頸側輕按,再三確認已無法起身,這才拍了拍手。夜風吹過,將客棧屋頂方才染上的血腥味吹散了些。

「沒有沒有……我沒想這麼做……你們可別告訴我奶奶。」神情慌亂否認清晝的讚美。

「呃,我們是得報告當家吧?否則怎麼向紅燭樓請款付這一片屋頂修繕費。」

「就說是杜公子大顯神威把這些刺客打成豬頭──」林湘歌指向當事人的方向。「哎呀──」順勢看見了應該大顯神威的人正被人用刀抵著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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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庭正想往他的便宜師妹清晝走去,脖頸卻突然被一個尖銳的東西抵住。有人從身後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用短刀制在他喉間。對方並未施力,周身卻散發出一股壓力,他知道此人造詣非凡,至少遠勝於他。


「別出聲,小兄弟。我只想請你替我向公主帶個話,回答幾個問題而已。」
 

男聲低沉而磁性,杜寬庭很快想到方才那少女出手時的遲疑──莫非,這人就是他們背後的指使者?

杜寬庭配合對方的動作停了下來,點點頭表示願意配合。

「你拿去的那枚花簪,是公主母妃的信物。你只要給公主看了,她必然認得出來。皇上希望能在十日後的封妃大典上能看見她,你便這般轉告吧。」他低笑一聲,「她最好快點動身……否則可就趕不上了,雖然我想,她身邊大概有人很樂見她趕不上。」

「再來是敝人小小的疑問:你這武功是向誰學的?」

「棍法是在城裡的武館學的,不過我老師東方來重新整過。要不是我手上拿的是棍,也不會給你佔到這點便宜。」杜寬庭還是配合地一動不動。

「那是確實,畢竟小兄弟使的,可是那失傳已久的九迴劍法,是樓主平生最恨之物。」他笑出聲,「小兄弟既身為九迴劍法傳人,豈能不知你師父的真名?蕭照遠,這才是你自報師門時該報上的名字,別記偏了。」

他收回了短刀,那道壓力倏地消失在杜寬庭身後。

「哼,教我劍法的人叫我稱呼他東方來,我就會稱呼他東方來。如果他要我稱呼他別的名字,自然就會這樣跟我說。」寬庭拉開和對方的距離,但已經不見對方的身影。

「喂,吃餅的,你沒事嗎?」


見那把白晃晃的刀從杜寬庭脖子前消失,湘歌立刻上前確認對方是否因此噴血倒下。

「誰,本少爺有名有姓,不叫甚麼吃餅的。」看見三賀客棧的千金走過來,又看了看屋頂破碎的瓦片,停頓了一下,「對方自認武功不如人認輸逃了。三賀客棧的規定……是敗者支付修理費對吧?」

「……是沒錯。」看了看到處是洞的屋頂。
「算了,我們客棧也不是缺這個錢……或者是杜大公子願意贊助修繕費用?」

「請讓雲錦行出七成的費用,要說分勝負,無妄之災更多些。」從無雙和彭凌岳的預算裡面扣。

「那就這樣說定了──」
林湘歌點頭,因為這等花錢不手軟的豪氣而對杜寬庭稍微改觀。

此時,無雙聽到夜梟鳴叫的聲音,那是弟弟紅椿給的暗號──要他支開同伴注意力。

任無雙聽出了暗號,萬分明瞭紅燭樓的意思。
早知會讓自己兩難,剛才就不該出手阻止林湘歌,讓紅芮直接找閻羅領罰。
不斷緊縮的壓力襲了上來,任無雙左思右想,找了個他能想到的最佳理由。

「看來危難解除了。這刺客傷勢過重,我帶她上醫館治療。」他蹲下身,準備扛起倒地的刺客。

任無雙!我有話要問清,你打算把人帶往何處──」

柳清晝聲音霎時變得凌厲,原就銳利的雙眼瞇得更細了,探問的音調比平時稍高了些,帶著一股逼人的寒意:「這般急著離去,莫非,你也是『那邊』的人?」

她向前踏出一步,劍雖已入鞘,手卻依舊搭在劍柄上,像是隨時準備好再度出鞘。月光下,柳清晝晦暗不明的眼中閃爍著異常危險的光芒。

「方才那女子說了,『你』便是弒父仇人。任大俠,何不留下來稍作解釋?」

她的聲音雖未動用丹田之力,卻自帶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壓,「不如與你背上的那名刺客一同留下,讓我們好好談談。」

夜風吹過,將她的話語送向四方。

十年的血海深仇,此刻終於尋到了一絲端睨,她豈能輕易放過?

「──刺客說的話你也信?既然如此,就讓她爛在這裡,或者你不如現在就一劍殺了她。」任無雙身形一頓,語氣生硬地反問。弟啊,哥盡力了,你千萬要刀下留人。

「柳姑娘,我看妳劍也是拔得很快,莫非盼著這機會很久了,只是想找個理由對我出手?」

「那邊怎麼突然……弒父仇人?」聽到清晝那飽含壓力的問話,湘歌便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杜寬庭,請他針對現場狀況給一個解釋。

寬庭的表情上直寫了他也不明白,但也知道現在對面兩人的狀況連根針都插不進去。

「少囉嗦。」柳清晝冷哼一聲,劍鞘在手中輕甩,向前逼近任無雙,大有不惜與他搶人的架勢。「我擔心你這滑不溜丟的腳一去就又是十年不見蹤影,我上哪兒找人去?」

她停在距離任無雙三步之外,眼神銳利:「我沒有要殺人的意思。若你真要帶她上醫館,好啊。我就在背後盯著你去。反正今夜之事,總要有個交代。」

就在這個時候,柳清晝感覺到一陣殺意,卻不是朝著她而來。

數隻短刀從天而落,全都直指女子要害──

柳清晝的劍法精湛,確實讓那幾枚短刀避開了女子的要害,只稍微擦破她的手臂。但很快的,女子開始抽搐,喉間發出嘶啞的悲鳴,掙扎不已。

任無雙一眼就認出那是紅燭樓不外傳的毒藥,紅椿是狠了心要置紅芮於死地……以及警告你。畢竟那就是他們當年下在蕭衍墨身上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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