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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襄陽

「畢竟當家的意思是不能傷及公主分毫,公主就不能乖乖隨著妾身走嗎?

妾身此行,可是帶著公主最親近之人的口諭而來。」

誰?


柳清晝心中一凜,卻不動聲色,佯裝依然在睡眠,呼吸綿長均勻,手卻已悄然摸向藏於被褥中片刻不離身的劍。十年來白梅林的幽禁歲月,讓她養成了時刻警惕的習慣。

──襄陽城,南烈的最北境。

坐落於南北交通要衝,南北朝分裂後的百年間,襄陽已然成了各方勢力與江湖好漢群集之處。

尤其十年前,鎮南親王一黨為北煦朝皇帝蕭勻桁剿滅後,倖存者多逃往南地,藏匿於江湖之中;無獨有偶,碧落黃泉的餘黨,也多有往北地逃竄者……

這襄陽城,便是那些不見容於世的人們,來往南北時的必經之處。

世人皆道襄陽城臥虎藏龍,潛藏民間的能人雅士,在途經下榻襄陽時,亦往往居於三賀客棧。

夜裡,清晝正要就寢時,突然一陣冷風從窗櫺處灌入。分明不久前,窗戶該是關著的才對。

室內除了風聲,並無任何聲響,但柳清晝確定有人從窗櫺進來了。那人的步履悄無聲息,靠近了她的床鋪。

 

柳清晝腦海裡浮現三賀客棧大掌門林千霞的吩咐。她對下榻於三賀客棧的各方貴客,僅有一個要求。

 

──要打,上屋頂去打。

在對方即將逼近床榻的瞬間,柳清晝猛然起身,翻窗而出。她足尖輕點窗櫺,輕盈地借力攀上屋外橫梁,身姿如飛燕般連續幾個翻騰,穩穩落在瓦片之上。細長的馬尾在夜風中飄揚,劍已出鞘,寒光一閃,劍風呼嘯而過,直逼不速之客的面門。

「何方人馬?」她的聲音在夜空中清冷如霜,辨不出是少年或少女的嗓音。

「──公主果然好身手,可公主身手太好,倒讓妾身傷腦筋了。」

 

夜色之下,只見一道婀娜的身影跟著清晝踏上了屋瓦,來人輕功造詣極高,落地時竟無半點聲響。

「畢竟當家的意思是不能傷及公主分毫,公主就不能乖乖隨著妾身走嗎?妾身此行,可是帶著公主最親近之人的口諭而來。」

女子蒙著面,聲線溫婉,柳清晝習武的直覺卻告訴她,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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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

任無雙與杜寬庭正在打發睡前的時間,一支飛刀突然自窗外射入,刺入牆中。上頭綁著的字條是無雙熟悉的字跡。

「當家口諭,今夜帶公主回城,樓中高手盡出,莫要插手。」

「林老奶奶可別為此向我們求償哪,否則就要苦了杜公子錢囊囉。」兩人既目睹了飛刀沒入牆面的瞬間,任無雙乾脆地坦蕩起來,短信藏也不藏。

「小小一封信就想擋人?反倒讓我越發好奇上頭究竟藏了哪些見不得人的光景。」這人嫌事不大,飛步登上窗台,反身望向兄弟。「杜公子,我打算上台當個主演。您去是不去呀。」

「我早跟你說早上的花娘已經有姘頭了,現在人家找你晦氣還有甚麼好光景可看。」杜寬庭起身把飛刀拔了起來,「這種玩花了尤其危險,又是公主、又是當家。」
雖然這樣說,他也是穿起了鞋子,要跟上去湊熱鬧。

「好兄弟,一生一世一起走。」奶狗任無雙抬起毛蓬蓬的腦袋,朝頂上看了一眼,淺色的眼睛被月色照得明亮。「你要自己爬,或我抱公子上樓?」

「你先上去,我等會兒到。」寬庭放慢了穿鞋的速度,打定主意等一下走樓梯上去。

「樓梯在右,你可別待會出門左轉找琴妹妹聊是非去了。」任無雙顛倒是非,兩指指著他,做出"我都在看著你的"的動作後,躍出木窗向頂上去也。

「滾!」杜寬庭恨恨地說了一聲。

任無雙單臂攀上屋簷,月色如洗,晚風獵獵,吹動了他稍顯破舊的短掛。

他早有預感,可聽見那人熟悉的音聲,依舊讓他遲緩地眨了眨眼。

以她的武藝,再吵也能感覺他的到來。何況此刻萬籟俱寂,而他才和杜寬庭沒大沒小彼此嘲諷了一番。於是任無雙落在了莫名寬大的屋簷一角,恰好卡在兩女之間。

「月色不錯,兩位卻挑了這麼個時辰,來這種地方。」
「不巧,我本想配著美酒欣賞月色,結果窗才剛開,屁股還沒坐熱,兩位接踵而來的腳步就震落了天花板久無人清的塵埃,汙了我那一壇好酒囉。」

​任無雙嘴角含笑。「兩位若同樣是單純賞月的旅人,在下便摸摸鼻子,自認倒楣,酒呢,就當作是認識了兩位佳人的代價,雖汙猶榮。

「若非如此,我可得為這酒興師問罪,討個交代啦。」

 「──喲,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死人竟從墳頭裡爬出來和我們作對。」蒙面女子輕笑一聲,向著夜色問道:「紅椿哪,這叛徒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壞了我們的好事。」

笑聲方落,幾支小刀便從暗處朝著任無雙襲來,意欲將他逼退。

「大半夜的,還以為又是哪路英雄豪傑睡不著找架打……沒想到倒是見著幾個沒臉的人跟影子在屋頂上拐帶良家婦……少女啊。」

林湘歌從別院遠遠就望見客棧屋頂上有騷動,本來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出來散散步,沒想到才一蹬牆悄悄上屋頂,就看見那位尊貴之軀前後左右都被人埋伏著,活像下一秒就會被打包帶走,連忙出聲示意。至於那幾隻往不識相男子飛過去的短刀,就讓他自己料理吧。

框!柳清晝眼疾手快,在飛刀將抵達任無雙身前的瞬間,劍風呼嘯掃出,將暗器一一擊落。鐵器落地的噹啷聲在此般寂靜的夜中分外刺耳。「──幾位既是來尋我,何必牽連無辜?」她並未表現出與之熟識的模樣,目光也並未在任無雙身上逗留,很快轉回身來,語氣更森寒幾分。

 

「紅椿?紅燭樓的人?」

「公主莫非真不知道麼?你身後的那位無辜,可就是你的弒父仇人哪。」

 

蒙面女子嗤笑一聲,望向登上屋頂的林湘歌:「三賀客棧的規矩,屋頂上的事,當家素來是不插手的吧,莫非妾身記錯了?」

「當家的確不插手啊。」林湘歌兩手往腰間一插。「這位姊姊莫非是搞錯了什麼,我又不是當家。」雖然姿勢很隨便,但腿上已隱隱發力,先為接下來的局面做點準備。

儘管紅椿仍然隱匿於陰影之中,但任無雙知道他在,他的視線緊緊盯著他與柳清晝。而女子──任無雙的姊姊毫不留情地一語道破他亟欲隱瞞的真相。

 

師傅暗殺鎮南王的那一晚,他與紅椿都在場,都參與其中。

此時,杜寬庭從樓梯邊姍姍來遲登場,正巧聽到了那句駭人的話語。

比起那個女人的話更駭人的,是從杜寬庭的角度可以隱約看見,前方有好幾個──他想大概是刺客吧總之絕非善類的傢伙──埋伏在前面。

他們齊齊向杜寬庭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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