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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孫歸

我聽師傅說,紅燭樓的刺客心狠手辣,且大多精於易容,下毒於無形,大名鼎鼎如那鎮守兩朝邊界的鎮南親王,亦是栽在此毒之上……

無雙看著女子發黑的臉,面色陰鬱。就他所知,這毒由紅燭樓高層掌控,為數稀少,從不外流、亦不傳給外人。即便是當年的他,也是由樓主手中親自接下。
紅芮竟有如此重要,需要讓紅樁以之滅口?

他輕咳一聲,以指尖檢查女子脈象,輕聲說道:「要救她,得找醫術夠精的人。」

「醫術夠精……」
雖然現在那名刺客女子身上的毒不是因自己而起,但剛剛把人打成重傷的慌亂感還沒完全消失,湘歌反射性地就想做些什麼彌補一下。

「我知道,有個人醫術一定精!」跺地。

杜寬庭因為跺地微微離開地面0.5釐米。

任無雙感覺岌岌可危的屋瓦都掉了幾塊。

「臨安醫派東宗主的愛徒,現在就在客棧投宿!」再跺。

「如果連她都醫不了的話,這方圓百里內也沒人能救了!」跺跺跺。

「緩緩,再跺下去我們只能用天災解釋屋頂的慘況了。」看了一眼差點震落的他老姐。

「你們快點把人搬下去,跟我來!」
林湘歌說完就飛身跳下屋頂,從窗子落進客棧頂層的對外走廊上。

無論是如湘歌那般以輕功落地,抑或是老老實實地下樓梯,他們一行人從屋頂回到了客棧內。

深夜的客棧萬籟俱寂,房客似乎都很有默契地無視了早先屋頂上的聲響,只是當湘歌叩響那位「臨安醫派東宗主愛徒」的房門時,你們見著的竟是位只比清晝、湘歌年紀再略大些的妙齡女子。
她衣著整齊,看上去並未就寢,彷彿早已料到今晚會有人敲響她的房門。

「芸姊,急診!」湘歌邊喊邊往房內瞥一眼看有沒有其他人在。

「被扛著的人是在屋頂上想拐人的刺客,但是被我們攔下來了,所以這刺客就反被她自己人刺了一刀,刀上有獨門毒藥,說是很快就要毒發身亡了!看起來現在只有芸姊妳能救她啊!」指著傷患滔滔不絕。

「啊哇哇……湘歌你說慢些,什麼獨門毒藥?湘歌知道這女子是何來歷麼?先讓這位姑娘進來躺著吧,我姑且試試。」

「是紅燭樓的刺客。」湘歌指揮扛人的無雙把傷患放下。

「紅燭樓?他們來襄陽做什麼呀?」
蘇湘芸邊問著,邊拿了顆丹藥讓紅芮食下,悉心為她診著脈。
「我這確實有道方子能暫緩姑娘身上的毒素蔓延……至少能從閻羅王跟前先把人拉回來。」

任無雙把人放妥後退到一旁。「勞煩了。」沒有要回應就非常自動地走到門外,但耳朵姑且是拉長的。

「他們今晚是來擄人的。」湘歌指了指站遠的柳清晝。「但肯定還有其他陰謀。」

「擄人?那可真是不好啦,那位姑娘可有受傷嗎?」湘芸關切地問。

寬庭趁湘芸關心清晝的機會對無雙招手。

「?」任無雙打蛇隨棍上地接住他的手。

「我看你剛才跟清晝摟在一起,這可以當作你認為在琴姬的爭奪上敗給我,轉而去追求清晝了對嗎?」

「沒關係你不用辯解。」寬庭緊接著說,「做為好兄弟,我給你個剛得到清晝的消息。」眼神看了一下廂房內,壓低聲音。

任無雙差點用力過猛把人手捏爆。需要特地壓低聲音的情報,想想就叫人頭痛。
他以一種男人之間的眉來眼去示意:『換個地方說話。』

寬庭頓覺手指好像多了幾個關節,能彎曲到平常不能彎曲的角度。

此時的你玩拇指相撲肯定所向披靡。

「無事。」柳清晝爽朗地笑著擺擺手,神情輕鬆,彷彿方才與其人的緊張對峙不過是場誤會。那雙銳利的金綠眼睛卻依舊緊盯著紅燭樓的刺客,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僅她受了傷而已。不過——」
她略作停頓,言語中透出稍許自然而然的好奇:「她身上這是很稀罕的毒物?能讓紅燭樓的刺客都中招,想必不是尋常之物吧。」

「是的,我曾聽我師傅提起過紅燭樓不外傳的秘毒,名喚「王孫歸」。」她皺眉說道,「遽聞此方甚為昂貴,調配不易,若暗殺對象不是公侯貴人,是用不上的。」

「莫非這位姑娘……」

「哈哈哈,是的,不瞞你說。我要好的友人正在追查此毒的來歷,她……」柳清晝朗聲一笑,若足夠了解她的人,恐怕能看出那抹笑意未達眼底。

她的神情驟然一黯,聲音也輕了下去,彷彿觸及了什麼不願提及的往事。片刻後,她輕輕搖頭,一歎:「往事而已,不提也罷。」
她順勢引開了這個話題。

「……」林湘歌聽到清晝的推託之詞,本想說些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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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杜寬庭輕手輕腳的拿出稍早獲得的紙條及簪子,輕聲地說「紅燭樓的刺客告訴我當今皇上希望在封妃大典上看到她,還說只要給她看這簪子,她就會相信了。」

他知道這簪子屬於誰,更清楚它的意有所指。

「先收好,別張揚。」任無雙同樣壓低了聲音。「真讓她看不就著了刺客的道?那我們整晚不就都瞎忙一場。」

無雙一眼就認出,那正是清晝母親的隨身之物。

「不過即使我們不說,感覺刺客也會再次登門拜訪。」想到這邊,杜寬庭把簪子像是髒東西一樣塞給無雙,手在衣服上抹了兩下,「另外封妃大典這種大囍之事,估計也會詔告天下,清晝早晚會知道,跑這一趟也是早晚的事。」

隨手將簪子藏入袖間,接著拉人後頸彎下身,「兄弟,老實說吧,我大概知道樓那些人要讓清晝去封妃大典一趟,可你也知道,紅燭樓並非善類,去那大典肯定另有密謀,而我當然不願意她去了。」他竊竊私語,壓著寬庭的力道彷彿要拖著人一起落水。

「為了你和琴姬的美好未來,不如動腦幫忙兄弟想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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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芸定定注視清晝片刻,對清晝柔聲說:「我雖不知姑娘的友人為何要追查此毒來歷……既是與紅燭樓有所牽扯,想必也有許多難言之隱吧。我聽師傅說,紅燭樓的刺客心狠手辣,且大多精於易容,下毒於無形,大名鼎鼎如那鎮守兩朝邊界的鎮南親王,亦是栽在此毒之上……還望姑娘務必留心了。」

「……」湘歌聽到聰慧的湘芸的真心關懷,本想說些什麼,但想想還是算了。

語畢,蘇湘芸又望向林湘歌。

「林姑娘,雖然可能是我多心了,但能否讓我幫妳診個脈呢?」

「我嗎?」湘歌邊問邊向湘芸伸出手。

蘇湘芸悉心為湘歌診脈,眉頭一皺,隨後又從香囊裡抽了一個藥丸,遞到她掌心。

「我總覺得湘歌姑娘身上有一股奇異的味道……雖然不知道湘歌姑娘是在哪沾上的,但這實在不是好東西,姑娘睡前服下這通脈丹,睡了一宿,應該就無事了。」

「好……謝謝。」接過藥丸
「『不是好東西』……芸姊知道我是沾到了什麼?」湘歌將藥丸捏在手中打量。

「若我沒猜錯,這該是某種名喚『黃泉暗香』的西域怪香,能夠操控人的心智,令人如在夢中……在他人的指示下做出許多可怕的事來。因我曾隨師傅一同研究過這東西的解方,所以方才一聞便感覺有些不對勁。」

湘芸這般說著,湘歌卻感覺一股痛楚從太陽穴擴散開來,彷彿這話她不是第一次聽。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某個人,悄悄地將藥丸塞進她掌心,告訴她,假如聞到那個味道,就要……

就要什麼呢?湘歌感覺太陽穴更痛了,眼前湘芸的臉和記憶中的另一張臉疊在一起,一時間竟像是年幼一些的琴姬就站在她眼前。

「…………」
太陽穴傳來的疼痛因手中藥丸的氣味產生的幻覺而更加強烈,但關鍵的訊息卻仍然想不起來……

直到桌子的一角被自己捏緊的手指硬生生地扯下時產生的噪音才讓自己回神……

「抱歉,芸姊剛剛說什麼?」湘歌揉著太陽穴,皺著眉頭問。

 「……」柳清晝心中冷汗地看著桌子一角。
(黃泉暗香是什麼禁語嗎?)

「紅燭樓敵暗我明實在不好對付,如果皇帝有意要清晝參加封妃大典,至少我可以確保清晝和我們這十天的安全。」還在邊邊角角與任無雙講著悄悄話的杜寬庭嘆了口氣,「至於封妃大典是不是陷阱,也許我師傅東方來會有不同的看法?」

「多謝。唉,我實在不該把你也捲進來……但,」他略略垂眸,在寬庭看不清的角度輕笑後,抬眼望向朋友:「為什麼提起東方大俠,他對北朝有認識──」

怪了,廂房為何傳來詭異聲響?

「……我在向妳解釋這味道的來歷呢,湘歌,妳面色不太好,早日服了藥歇息吧?我有點擔心妳是不是無意中攝入了黃泉暗香……」

「服了藥睡一覺,就會好些了。」蘇湘芸瞥了犧牲的桌子一角,輕嘆了口氣,只是柔聲關心著湘歌。

「說的也是呢……我先去交代客棧的當值,讓他趕緊安排一間空房給這位吊著命的紅燭樓來客,還得想想怎麼跟當家秉報……」林湘歌揉著太陽穴考量著接下來的安排。

「妳怎地還有這麼多事要做呀?都中了毒了,怎麼還這麼逞強呢!不是帶著一群朋友來嗎,至少讓他們隨妳去吧。」

「他們喔……」看向比較近的柳清晝,以及在房門那頭咬耳朵的男子雙人組。
「事情交給他們好像不會變得簡單,我還是趕快去打點一下就好……」

「刺客?!」沒料拆遷大戶就在自家的任無雙拋下杜公子闖回去。

「師傅希望扶持清晝成為北朝女帝,清晝沒跟你提過這事情嗎?」杜寬庭低頭故作深沉的說完,抬頭才發現無雙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

無雙一闖入廂房,就看見少了一角的桌子……

「……」任無雙看了看失去一部分的桌子,又看了看湘歌掌心正握著缺失的那一部分。「別、別打點,我還想活得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沒指望你能成事……」

看到無雙一進門就在撇清責任,湘歌沒好氣地對他瞟了一眼。

「這麼多人,竟沒一個人能幫忙妳呀?還是我隨妳去?妳方才那模樣實在叫我擔心。」蘇湘芸說。

「芸姊一起的話當然好,那讓這幾位朋友先看著這位紅燭樓人士,應該沒問題……吧。」林湘歌又朝房中的其他三人掃了一眼。

「哪種毒可以讓人有這種怪力,江湖上可能搶著要呢。」杜寬庭說完竟拔腿溜了。

「什麼怪力,杜公子莫非是對身體康健的姑娘家有什麼誤會?」湘歌像是要追著杜寬庭一般地走出房門。

難以置信地瞪著曾信誓旦旦表示可護人十天周全的杜兄弟拔腿就跑。

「剛才怎沒見你用這速度上樓?喂!」無雙氣得想追出去,右腳才剛踏,左耳就聽見清晝的動靜,瞬間僵在原地。

廂門彷彿封棺一樣把他們釘在了一室。
明明人走去一半,無雙卻覺得窄得喘不過氣。

柳清晝挑了挑眉,雙手環胸,饒有興味看著一個兩個三個都像小貓似的從門邊溜了。她唇角微揚,有些好笑,忽而轉頭望向任無雙,幾分調侃和戲謔地輕笑道:

「瞧瞧,都跑光了。任大俠,你不跟著一起跑嗎?」

柳清晝語氣輕鬆,眸中卻帶著一抹玩味的審視,彷彿任無雙在她眼中是什麼有趣的獵物那般。

「……唉。那刺客還在喘氣,哪能放你和她在一起。」任無雙擺出大義滅親,捨身赴死的悲壯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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