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埃里卡向老闆道別,離開吧台前的位置時,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替上了他的位置。
「我需要兩間房間。」
男人從懷裡掏出一枚徽章,埃里卡眼角餘光一瞥,一眼便認出那是遠東某個名為「USAMI」島國的王室紋章。
「我的──唉,主人是這個徽章的持有者,城市衛兵的人應該有交代過你……」
一旁還在嚼肉乾的大衛瞪大了眼。
「天啊!」他打直了身子,「她──你的主人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她要我先來把該搞定的手續搞定。」男人的聲音一點起伏也沒有,聽起來生無可戀,「我也不知道她飛到哪去了,反正睡前就會回來了吧。」
埃里卡立刻縮回才要邁出的腳步,厚著臉皮又回到吧檯。他坐在與大衛和男人有幾個位子的距離,向老闆多點了幾份三明治,在等候送餐時拿起紙筆埋首疾書。
他先是畫上了伊爾德的金樹,在樹梢處添了隻小鳥。
接著書寫一段話:您應該不只是單純來這參觀邊境森林而已,請允許我請求您,讓我們在一個隱密而安全的地方對談。
埃里卡左看右看,最後在小鳥的脖子加筆了蝴蝶結,覺得更加可愛。
他折起信紙,收下老闆送來的餐食後,兩手提著大包小包經過男人,雙腿就這麼恰巧踉蹌了一步,非常不小心地撞在男人胸前。
「天、天啊,我很抱歉!先生您沒事吧?」埃里卡驚呼。
男人的胸口非常結實,那是貨真價實長年戰鬥或勞動所鍛鍊出的胸肌。
埃里卡真的有點慌,他本來只想撞肩,哪裡知道此男胸襟開闊,避不過!
「沒事。」男人把差點摔倒的埃里卡扶穩了,「你看起來喝得很醉,不等酒退了再走?」
埃里卡低聲道謝,赧著雙頰:「讓你笑話了,可家裡還有弟妹等著我吃飯呢。再多待他們會擔心我的。」他拿起紙袋輕拍,目光落回方才撞擊的位置,非常自然而流暢地伸手輕拍男人的衣服,把皺褶拉平。
「我弟和你差不多高耶,我以前也會這樣幫他拉平衣服。」
「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男人撥開那雙手,「我家鄉的文化不習慣這麼多肢體接觸。」他口氣毫無起伏地說。
「哈哈哈,抱歉啊,實在太順手了。」埃里卡笑著鬆手,從地上撿起一張紙:「先生,你的東西掉在地上了。」
他把稍早前寫好的信紙放入男人手裡。「主人的東西可不能弄丟了,請好好送還給她。」
「……謝謝。」他頓了一下,「她堆在我這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你看起來太醉了,如果你不能待在這邊休息,我扶著你出去吧。我主人家鄉的文化──」他瞄了一眼衛兵,「要我們樂於助人。」
「那兒一定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地方。」收到男人的暗示,埃里卡沒有推拒,讓他攙扶著往外走。
男人扶著──不如說是抓著埃里卡快步走到外頭。屋外的天空已經紅了半邊,太陽正逐漸往山頭沉去。
畢竟是冬天,白天總是比較短。
「你是誰?」走出酒店後,進到沒什麼人的小路時,男人壓低聲音問。「我不能沒頭沒腦地幫你傳話。」
「我是伊爾德家的四子,那個私生的野種。同時也是擄走王國之曙的通緝犯,大概是目前最有名的人之一了。」自知他的名字不會在正式場合被提到,埃里卡托出較受人知的稱號。
「……謝謝你的誠實,雖然對我來說實在是個壞消息。」男人沉默,長嘆一口氣。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來,總之,我們在村外被一個小孩攔截,她認為那個孩子要帶她去找王國之曙,就跑去了。」
「如果你真的是那個通緝犯,就現在回去吧,你說不定會遇到她。」
「──小孩。」伍德和羅伊的臉立刻躍入埃里卡腦海。
「我不能讓衛兵起疑心,我要回酒館了。她要我絆住衛兵。」
「繞了這麼一圈⋯⋯原來幸福的青鳥就在身邊嗎?」埃里卡失笑,提起食物袋。「先失陪了,衛兵那兒就麻煩您。感謝。」
當埃里卡提著大包小包的食物,回到了雀兒喜家的穀倉,映入眼簾的是這樣的一幅景象……
他寶貴的弟弟妹妹,戴芙尼和雷溫德都在。雖然不見男人口中的孩子們,卻有另一個人也正坐在穀倉裡。
那是瑪莉耶。遠東島國的公主、銜尾蛇紋章的主人。
「看來,我們的最強間諜回來了?」她含笑望著埃里卡走進穀倉,盤著腿的坐姿很優雅,像是把穀物堆坐成了女王的玉座。
她開口的時候,埃里卡發現雷溫德的表情沒有那麼開心。
「呵呵,稱不上間諜,說起我今天的收穫,即使是自封,也只能勉為其難地說是個成功的外賣店小二吧。」埃里卡笑著往前,「久違了,瑪莉耶公主。雖然想與您敘敘舊──可時間已晚,不如讓我們邊用餐邊談?若您不介意只是酒館的食物。」
「嗯哼,既然您都如此盛情相邀了,我也只能拋下我家親愛的保鑣,讓他獨自寂寞地用餐了。」她眨了眨眼。
「假如是酒館那位男士──他正在為了公主的囑託與衛士奮戰呢。相信您絕對會在日後給他豐富的犒賞以彌補今天的損失。」見對方態度良善,埃里卡鬆了口氣,朝面有不慍的雷溫德看一眼,示意生悶氣的四皇子來幫把手。
還在生悶氣的四皇子默默地分起了食物,個性有如小蛇的他和瑪莉耶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埃里卡知道他們有些──嗯,同類相斥。
「好了雷溫德,哥哥都回來了,你耍什麼脾氣呢。」戴芙尼湊近雷溫德身邊,小小念了對方一頓,手肘輕輕推他。接著掛起淺淺的微笑回頭迎接埃里卡:「哥哥沒事真是太好了。」
傻女孩。埃里卡微笑,伸手把雷溫德一頭捲髮揉得更亂。
被戴芙尼撞了這麼一下,雷溫德的臉上掛回了營業微笑──那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剛掛上嘴角,頭髮就被埃里卡揉亂了。
這一下讓雷溫德的笑多了一些真實的溫度,他無奈地瞥了一眼埃里卡。
「這還差不多。」埃里卡毫不羞愧地擴大嘴角笑意。
「呵呵。」眼前的互動似乎取悅了遠道而來的公主,她輕笑了一聲,接著道:「我已經從戴芙尼那邊多少聽聞了兩位的事蹟,能把崔萊特王室耍得團團轉,著實了不起呢。」
「確實費了不少心思。儘管迂腐得連根部都是爛的,崔萊特仍有幾隻猛獸鎮守著。」埃里卡說。
戴芙尼抬頭看了雷溫德一眼,對上視線的下一秒便又垂下了目光。
留意到戴芙尼的視線,雷溫德倒是面不改色。他冷然道:「那些小把戲終究有其極限,我們得趕在阿道夫‧崔萊特追上來之前出國境,如果明天就能和您的馬車一起出去的話是再好不過。」
「正如我向戴芙尼說的,我很樂意協助你們。不過,我當初要到的出境許可只有兩個人,崔萊特王室實在很囉唆。」瑪莉耶漫不經心地撥了撥頭髮。
「他們再三向我擔保很快就會抓到人,還要我等到王國之曙回去。你們也逃得夠久了,我實在是等得不耐煩……他們知道關不住我,才勉為其難發了許可下來。我不確定是把你們都藏在馬車裡比較好,還是乾脆跟他們說我要多帶人出去比較好,你們是當地人,你們覺得呢?」
「不如大家一起出去。」埃里卡掏出一把金色的羽毛筆,賊兮兮笑著:「雖然是討厭的傢伙給的東西──可就是要在這種關鍵時候用上,才讓人最最爽快。」
聽聞那支神奇的魔法羽毛筆的作用,瑪莉耶很感興趣地取出了她手上的文件原始抄本。
那份文件上頭除了崔萊特王室的紋章,還有數個熟悉的署名──國王之外,幾乎所有王室成員的簽名都在其上。伸手輕撫,甚至還能摸到些許隱藏的防偽紋路與文字。倘若沒有原始文件,要仿造出一份一模一樣的抄本難如登天。阿道夫是有意防他。
但現在他們手上就正好有份原本。
這些蟲篆之技難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