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莉莉與戴芙尼交換約定的時候,埃里卡正被兩個小不點包圍著。
「為什麼你妹妹可以讓曙光草開花?」
「只有女巫可以讓它開花耶!」
「你是不是有事情沒告訴我們?」
伍德雙手盤胸,肩膀繃緊著,看上去很緊張。
「我是個商人,當然有許多事情不能對你們說,否則怎麼賺錢呀。」自稱商人的農夫保守地彎了嘴角。「但你媽媽支付了一頓飯,又收留我們兄妹一個晚上⋯⋯我的原則是有借有還、借貸平衡,讓我還你們一個睡前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溫暖的小農村裡住著狐狸一家。
狐狸一家有相親相愛的爸爸媽媽,和他們最寶貝的孩子。他們過得非常幸福。」
「然而,就像所有的故事必然迎來壞事一樣,狐狸一家的幸福沒有永遠。一大群狼襲擊了小農村,同樣襲擊了狐狸一家。
躲在衣櫃裡的小狐狸避開了襲擊,而他的爸爸媽媽為了吸引狼群,沒能躲過尖牙利爪,犧牲了自己。」
「小狐狸在一夕之間失去了爸爸媽媽,難過的嚎啕大哭,眼淚像是春雨一樣無法停下,其他的動物看見了,沒有一頭敢靠近。
那是一頭紅著眼的狐狸!靠近會被吃掉的!」
「於是狐狸一直哭,一直哭,直到聽見一首歌,才停下眼淚。」
「唱歌的人是金絲雀。她被關在全世界最精緻的玉製鳥籠裡,睡在一萬片金鵝毛做成的鳥巢上,隔著一扇雕花的窗朝狐狸唱歌。
他們成為了朋友,而狐狸從此再也不哭了。」
「哥哥⋯⋯」
「有一天,狐狸仰著頭,墊腳看高窗裡的金絲雀:為什麼被關在裡面,你還是能唱出這麼好聽的歌?
對狐狸而言,自由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他無法想像金絲雀在籠內的日子,就像他無法想像失去家人、失去金絲雀的生活。」
「金絲雀歪著頭,說因為小狐狸看起來很寂寞。」
(你才是最寂寞的人呀。)
狐狸心裡想。
「在遙遠的東方,住著很多金絲雀,那是她的家人。狐狸知道這一點。
他是最喜歡家人的狐狸,而他也最喜歡金絲雀了,金絲雀是他最重要的家人。」
「狐狸有自由的雙腿,想要去哪就去哪。但金絲雀被關在籠子內,翅膀被她的主人割去,永遠無法找到其他金絲雀。
於是狐狸就想,他要鑽入那扇高得不可理喻的窗,咬壞那個可恨又愚蠢的破爛籠子,把金絲雀從全世界最柔軟的巢穴搬出來,帶著她去找她的家人。」
「這樣她便不再寂寞。」

埃里卡說完,微微擋住羅伊,使男孩無法看清自己與伍德的動作。男人抬起的臉朝向伍德。
在昏黃的燈照下,伍德能發現那張被微光抹亮的臉不知何時換成了另外一個面貌。比起早前的農夫樣貌,伍德直覺地認為這才是屬於眼前男人的臉。
「伍德,接下來我要說的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這個故事你無法在其他地方聽聞,它將述明你想知曉的真相。聽了以後,你可能失去既有的日常,成為我們的共犯。即使如此,你依然想知道一切?」
在羅伊的哇哇大叫中,伍德吞了吞口水。他的手有點焦慮地絞緊了衣服下襬。
「那些衛兵在抓的人就是你們嗎?王國之曙⋯⋯你帶出籠子裡的金絲雀就是王國之曙吧!」
「我喜歡機伶的孩子。」埃里卡沒有正面答覆,雙眼倒是笑得很開。
伍德深吸一口氣,他看著被徹底隔開來的弟弟,還有正與「金絲雀」對視的妹妹,眉頭皺得緊緊的。「你怎麼知道我會當你的共犯,而不是轉頭就去告密?你的懸賞金很高很高。」
「首先,因為你有個妹妹,我相信你願意為她遮風擋雨,如同狐狸為金絲雀做的。」這孩子懂得談判呀,真好。「再者,我將來必定成為人上人。不妨當作長期投資,賣我們一個人情。絕對不會虧本。」
「你對一群小鬼也太有信心了⋯⋯」伍德嘟噥,「我媽認識你,她還記得你,打從你踏進這個村子,我家根本就不可能沒事。」
「呵呵,這不是易容了?」里卡摸了光溜溜的下巴一把。「鑒於是我將選擇權放到了你手上,我想更正為對你們、對我們,我都有把握。」
「──你說得很好聽,我哪有選擇權?你就講吧,至少讓我知道你的信心是哪來的,村子裡的衛兵每天都在增加。我覺得你隨時都可能被狼群咬死。」
伍德有點自暴自棄地撈起他的弟弟,扔到床上,固定在自己身邊。
「頭狼被引到其他地方去了,到這兒還有一段路呢。只要我們及時離開國境,就能得到金絲雀的祝福。」埃里卡說。他看一眼床上的孩子們,「該是小朋友休息的時間了,戴芙尼,你能唱一首搖籃曲給羅伊和莉莉安歇嗎?」
戴芙尼對哥哥點點頭,對小男孩微微歪頭:「羅伊,你跟著莉莉到床上去?」
本來還在掙扎的羅伊瞪大眼,盯著戴芙尼的臉看,幾晌後乖乖爬到了被窩裡。
在伍德「從沒看他這麼聽話過」的碎念中,埃里卡領著愛操心的小哥哥來到了穀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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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四下無人。
眼見再無旁人打擾,埃里卡低聲托出他的打算:「你媽媽提到近期將有權貴出訪國境,我計畫偽裝成那位仁兄離境。」
「有這麼好偽裝嗎?」伍德狐疑地看著男人,「羅伊聽到的傳聞裡,要經過村莊的貴族是女人欸。」
「羅伊還聽過哪些關於那個貴族的事?」
「我是建議你相信別太依賴五歲小鬼的轉述啦。」伍德有點無奈地坐在稻草上,「他只有聽到那個貴族身分很高,應該會搭大馬車來,這幾天每天天一亮就跑去等馬車。話說回來,你要上哪去弄一台馬車?」
「唔,要是能知道他從哪裡聽到的應該能得到更多訊息。回頭麻煩你問一聲?」埃里卡跟著坐上乾草堆。
「喔,他常常說長大想當衛兵,大概是年紀小,所以衛兵對他沒什麼防心。但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聽來的⋯⋯但我話先說在前頭,你不要想利用我弟喔。」
「想太多,要利用他,我哪裡需要迂迴地避他耳目?」
埃里卡隨手撿起稻草開始把玩,「看來是得親自去關口探查一番了──衛兵對你有戒心嗎?你也是個孩子呢。」
「大概沒有吧,但我沒有自信我問的時候不會露餡喔!羅伊不知道你們是誰,我知道啊。」
「是嗎?我不認為。你很機伶,作為這個家庭的長子,在協助母親的同時照顧弟妹⋯⋯我想你是可以信賴的。」男人邊思考邊哼出一口氣,手背隨意抵住下巴:「話雖如此,讓你一個人問我也放心不下。就你所知,衛兵中有沒有誰口風特別鬆的?或是你認為能下手的人?」
「唉,我只有聽說衛兵長大衛的酒量很差。但這也是市場上道聽塗說來的,我不能保證是不是真的是這樣喔。」
「要打穿牢籠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上門的機會啊。最差就是損失幾枚銅幣而已,關於大衛那邊我會想辦法嘗試套話。」
「⋯⋯話說回來,雖然只是萬一啦,我們不知道貴族什麼時候會到,要是你們戲唱到一半,人到了怎麼辦?」
「必要時打劫一下?這邊田地挺多的吧,幫你們鬆鬆地囉,哈哈。」
「你根本不是商人,是土匪吧。」伍德忍不住吐槽。
「成功的商人都長著一張鬣狗的臉啊!我就當你恭維啦。」埃里卡大笑出聲。

在昔日舊友的家裡,埃里卡網羅到意想不到的共犯。在早熟的孩子不情願又無奈的眼神下,男人簡單地草擬了一套蒐集情報的計畫。
再來就是──等日出後了。